末章<6>
[文華X章琳]破毒強人雙強/文章夫婦同人文
私設眾多 重寫劇中感情線 至死均無入獄 雙死HE
全文60K+ 爛文筆 極OOC 雷者自行避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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頹垣敗瓦 肉軀終將凋零 長埋泥下再生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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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洗完澡出來,電視上播映着的是林可兒在報道楊尚榮中刀身亡的新聞。看着文華坐在沙發上的背影,除了感嘆他對內鬼的殘酷冷血,還有懊悔着自己錯信楊尚榮的愚昧。
窩在了文華旁邊,看着眼前溫柔地把草莓塞到自己嘴邊的他,實在聯想不到他剛剛下午的時候,才大開殺戒完。
「楊尚榮知道我們這麼多事,那麼葉浩天也一樣,文華,我們的下一步棋,又該怎麼走」
「放心吧,我有辦法」
「又是要瞞着我嗎?」
「告訴你,你也不懂,不論怎樣,結果好就可以了」
「又裝神秘」
「總之,我一定會保你平平安安的,放心」
其實文華也沒把答案藏得太深,若是章琳早幾分鐘洗完澡,又或者聽覺機敏些,就會知道到底誰是張強了。
一個燈紅酒綠的晚上,別說一公斤,一整場狂歡派對下來,差不多三十個人,也只散了兩百多克的粉末,冰山整個網站已經是廢掉,足足兩百公斤的貨若然繼續以這樣的方式販售,那麼下輩子也出不完。
文華說想將這批貨在香港全散掉,但如今葉浩天一群人盯得緊,香港的市場又不大,把貨在這段時間一次過扔出市場,恐怕消化不良。
昨夜臨睡前提的問題,文華給的答覆是有點荒謬的。說要在一個月之內把這堆貨全賣掉,對文華信任是很充足的,對這回答卻沒多少信心。章琳所看到的,感受到的,只有三個字,不可能。
雨季來臨,總會帶來一些噩耗。文華本以為Cyrus的屍首在大雨的沖刷下被捲出來,已經是不幸,但沒想到早上還好好的,叮囑自己要小心葉浩天會不會監視着他一舉一動的章琳,會因為一時的失神,撞了車。
傍晚這繁忙時段,不論是公路上還是地下,都是一片擁擠。趕到章琳撞車那區醫院的急症室,都被堵了差不多一個小時。
文華在章琳的隔間外急的不行,來回的踱步,三步一回頭看着那藍色的簾子,像是期待着能窺到什麼。這重複又重複的動靜,周邊零零星星的人尋思今天這區也沒什麼大的意外,大的車禍,就算是孕婦,也不該出現在這裏啊。
待文華重複這停不下的動作足足七十三次後,終於聽到了簾子揭開的聲音,幾乎是瞬間抬頭,停下了因極度焦慮而不斷摩挲着下巴鬍鬚的動作。
不幸中的大幸,或許就是坐在床上的她額頭被貼上了紗布,右手手腕則是被大片的繃帶包裹着。
也許還是心有餘悸吧,嘴唇也沒什麼血色,眼神中雖強行以鎮定掩飾,但仍是帶着些許怯怯,慌亂未散的懼色。
「病人額頭被玻璃鎅傷了,洗了傷口,手腕的𦥑位因為衝擊而脫𦥑了,骨科的醫生已經替病人復位了,這固位的繃帶明早就可以拆了,沒什麼問題的話可以去辦手續了」
「謝謝醫生」
出了醫院大門,掃視一圈也沒發現自己的車,章琳這才想起自己剛才進到這裏的原因。
文華早就在電話上叫了的士,等候的時間總是流逝得特別慢,像是看不見盡頭,但也不能一直這樣相對無言。文華選擇在這寂靜的氛圍,柔和微弱的燈光下毫無預警地牽起了隔壁那位被包裹得腫成一團的右手,看着這條白色的繃帶,也不禁發出一聲悽惶長嘆。
「是看到新聞內疚所以撞的嗎?」
「切,才沒...有一點點吧」
「那幹嘛這麼不小心」
「不發生都發生了,惦記原因有何用」
「那你逃避又有什麼用呢」
章琳這逃避的心態,以為帶走了話題便能抹平一切,可文華這個將死之人眼中,這些小伎倆,彌留之際可是看得特別清透。
「不是說過了嗎,楊敬才自作孽,與人無尤,與你無關,大雨洗刷跌出來了也是命,要是再記掛着的話,也只是吃不好睡不好,別讓一個死人影響你的生活,我說過沒事的,就怎樣也一定會保你平安」
「嗯…知道了」
「的士到了,上車」
文華依舊是紳士地把手放在車門的門框上,生怕她嗑到頭。
十多年前也是這樣的。那時還是文華會親自駕車,和章琳去買衣服包包,陪她試港九新界他想去的新開甜品店。那時還是章琳總喜歡坐在左手邊的副駕駛,待文華在公路上飆速的時候打開窗,感受涼風帶過髮絲的感覺。
那時,還是平平安安的。
也許是既視感被觸發了,看着依舊坐在自己右手邊的文華,雖然不是坐在前排的駕駛座,但不用自己駕車的章琳,頭雖擰到了左邊看着窗外的風景,而右手放在了文華的左大腿,示意他牽着,但看着這繃帶,文華也只敢勾着她的尾指。
一路上的車程,雖然除了奔馳聲和交通燈的節拍音效都是沒有一句交流,各自觀賞着兩邊車窗的景色,又或是低頭看着對方的手是否還是緊牽着自己。但這無比的和諧,就是建基於這無需交流的心通。
就算一句「我愛你」也沒有,甚至超出了行為上的表達,彼此心裏的那條同頻的䌫,早已勝過一切。
文華看着窗外的路段,判斷着應該是差不多要回到家了,繼而終於打破了這良久寂寞的空氣。
「手傷也洗不了澡,待會你坐着,我給你洗個頭,擦擦身,明天也別上班了,好好歇着吧」
「不上班怎能行,今天新聞一出整間Adam&co.都慌成一團,新上任的那個叫什麼…啊對,Ken那廢柴,真指望他能擔大旗啊?」
「也對,明天我送你回去」
「先把你這身敘利亞打扮換了吧」
「怎麼?嫌棄我了?傷了手就突然毒舌?」
「說說罷了,欸到了,下車吧」
章琳今日倒是不嫌棄文華這粗糙的雙手在自己頭上動土,如女皇般,把頭向後靠,暖水溫度剛好,搭以文華仔細地,把章琳說什麼,後腦勺癢,還有發際綫容易出油的地方,全都洗了又沖水,沖水了又洗,前前後後擾攘上個小時,文華可謂是因愛而不計付出、不計勞累的典範。
可葉浩天一堆人,完全沒給章琳絲毫休息的機會,還沒過十點,文華又一大早再回了書店,章琳就被這倉猝的門鈴聲吵醒。
點亮手機屏幕,才看到3分鐘前,葉浩天這晦氣鬼發了訊息給自己。
“我在你家門外”
章琳本也懶得理他,但一想到是否近來文華賣散貨,被揭穿的恐懼也緩緩翻湧。
還是開了門。瘟神果真瘟神,這由眼底飄出的冷意,是滑稽的,但配搭上這次來訪的動機,是催吐的。
醞釀着問題,葉浩天嚐了一口章琳泡的花茶,是一種熟悉的甘,在哪裏嚐到過呢?
啊,是在書店,這對夫妻,也難怪。
聽着葉浩天怎麼假定着自己把車撞了是為免讓人發現Cyrus屍體的痕跡,又如何憑空想像出是文華教唆自己撞車的故事,這一杵接一杵的荒謬,也徹底沒去了章琳那一開始對賣散貨的擔憂。原來啊,現在查案,是空口說白話的,是誣陷栽贓的,文華和自己說,這堆人是廢的,還真的沒錯。
把世界想得太過正義的後果,就是妄想要章琳這個為人妻的,在丈夫身邊當臥底,背叛對自己萬般溫柔的文華,實在荒謬絕倫。還逐一把那些過往章琳擱下的狠話復述到面前,叫她應該好好把握這個和他們合作的機會,也過分天真。
換算是十年前,那單純的章琳還是對葉浩天一片痴心,也許會因為這微不足道的的虛情假意而墮入這騙局,但想不到十年後的如今,葉浩天依舊停留在原地,彷彿是看不見其實章琳那本不知去向的心,早已有文華這個港灣供停靠。
唯有文華,只有他一個,會在自己需要他時,立馬出現,。只有他一個,不會像眼前咄咄逼人的葉浩天一樣,他會照顧到自己的感受,永遠有拒絕的權利,談判的餘地。也只有他一個,能把那一隻空缺的安全感,完完全全填補上。
不論什麼作奸犯科,抑或是罪惡滔天,文華從來沒有背棄過章琳,一直都放在心尖上,發生什麼事,第一時間也是惦記着章琳的安危,這是鐵打的事實。
她才不需要這些靠背叛而得的齷齪籌碼,文華對自己無止境的愛,就是她最好的籌碼。
自討沒趣,勸說無效,也只是客套地多說幾句,婉轉地表達着,叫章琳選定了這條路就不要後悔的話,葉浩天就被這明顯尷尬的氛圍趕出門口。
去了趟洗手間,把手上的晦氣都用力搓掉,正當章琳想把茶几上的杯子收走,一大早便惹人煩心的門鈴聲再次響起,章琳也不禁反起白眼,本以為是葉浩天漏了什麼東西,又要把自己的家染得滿堂晦氣,沉浸在剛才這鬧心事的章琳,還真是沒想到打開門看到的,是提着一籃子菜和肉的,文華。
一進門便看到章琳的愁眉苦臉,又亂想起剛才在樓下,余光似是掃到了葉浩天的身影,文華也大概能猜到發生了什麼事。
洗完手,走到廚房,章琳也在。
常和文華甜膩歸甜膩,可文華的一雙目光在背後熾熱地注視着自己洗杯子,熱烈中彷彿有陣寒意。環顧四周,枱面上是找不到毛巾可把杯子擦乾,再轉過頭,拿着杯子的右邊就出現了一隻拿着毛巾的手。
隨後的畫面便是文華擋着了章琳的半個身影,左臂全然環擁着章琳的腰肢,埋首於她的耳畔。
「葉浩天上來說過些什麼」
「問題可大了」
「找到證據了?」
「就是沒找到證據,才來要我背叛你,去當臥底」
此言一出,文華拉出了一個明顯諷刺的笑容,也把手臂收走。章琳看着他這低頭掩嘴,手的虎口處不斷摩娑着下巴,儼然是忍不住笑,自己就也被這由心而發的滑稽感染到了。
「換着是十年前,這的確是你能做得出的事」
「現在呢」
「說不定呢」
章琳眼中的期待瞬間變成嬌嗔、帶着些許怨氣的眼神。
「我就把杯子洗完了,你可以煮飯了,煮好了叫我,我還是去看看這聯儲局公布加息之前到底要動盪些什麼吧」
近來種種的未知數,加上屏幕上不斷出現的多條紅線,說章琳對此不憂心也怪。
平平淡淡地又吃完一頓飯,文華剛把洗碗碟機的按鈕按下,走到沙發坐下之際,正在追找公司群裏訊息的章琳,手指倉猝地接通了來自芬蘭的一通視像電話。
是好好。
看來章琳那位居於芬蘭的舊同學待好好是不錯的,久未見面,好好的小臉更圓了些,穿着章琳的那件粉紅裙子襯托着,氣色也是肉眼可見的紅潤。
一來便問到了章琳那額頭上的傷口,也不知該如何回應這樁蠢事,支支吾吾地敷衍了過去。
這通”訴苦”來電,除了是小女孩在說着文學課很難,相比起芬蘭歷史還是更喜歡讀中史等一系列在學術上的小困擾,更多時間都是好好在說着自己憧憬以後回來要跟她的章琳姐姐和文華叔叔去香港迪士尼新開的冰雪奇緣景區。
聽着這些童言童語,連明暸事實的章琳也開始幻想着,假如自己和文華真的有這個福份和小女孩一起在遊樂園遊轉,拍下幾幅照片留為念想。雖然不可能,但章琳又怎忍心在好好面前說出真相,她連買好了氯化鉀的計劃都瞞着文華呢,更何況要用真話打擊一個十歲小女孩的願景。
留下電話,給文華和好好多聊幾句,自己就先進了房間替文華暖被窩。
文華進到漆黑的房間裏時,只知道章琳是熟睡着的,窗外透進來那股微弱的燈光再配上文華這剩下50%的視力,章琳那因過分真實的夢境而深深皺着眉的表情,全然沒有被發現。
夢境中,是最遺憾的一死一入獄,是永遠的陰陽相隔。
入夢了也好,至少不用看到文華站在床沿,擦拭着嘴角的血。
也許,真的時日無多了。
沒上班一天,章琳回到辦公室,自然一大堆公務,一大堆文件要處理,但在一心二用的層次上面,章琳可說是有些許話語權,一邊細閱着文件,一邊打開着眼前的大屏幕,聽着有任何關於油尖旺的新聞報道。
章琳一抬頭便注意到了今天電視機裏投影着的那副面孔,不是林可兒,而是一位陌生的男主播。章琳雖然感到詫異,但仍沒多作考究,直至新聞報道上說是在一名記者的車上找到幾磚粉末的痕跡。
這才聯想到,那名被抓的記者就可能是林可兒。
但手頭上望着的事,也確實令章琳無暇兼顧太多,看着樓下的下屬們都在緊張着聯儲局待會兒公布加息結果,聽着電話另一邊述說着現在的窘境,也唯有交給Michael,相信文華,會擺平的。
話鋒一轉,正好文華問到,他差人送上Adam&co.的那幾箱東西,章琳一向下探頭,便看到了運着幾個大箱子的推車,掛線前還不忘提醒章琳幾句,怕是出了什麼差錯,現出更多的破綻,引火自焚。
拉上窗簾,拆開箱子,整整四箱都放滿了一捆一捆的一千元大鈔。但是看着眼前這批錢,數字固然是驚人的,章琳卻一點也提不起勁,彷彿眼前就只是一堆印着1000的的紙,索然無味。
可能是,已經不需要用錢來填充那虛無飄渺的安全感吧,畢竟也已經有了歸屬。
逐捆放入夾萬,也少不免在幾捆金橙粼粼的表面,發現幾點零散,褐紅的血點,也許是在整理的時候染上的吧。
其實章琳又怎會不知,腦中突然閃過那幾幕,都是漆黑的夜半,聽着那斷斷續續的咳嗽聲,一股血鏽味迴盪在空氣中,嗅不出那就奇怪了。睜着的眼睛,每一次都趕及在文華走回房間前閉上,也練出了那對拖鞋聲尤其敏感的聽覺。
文華又倒好,在每一次咳嗽過後,又會不知用怎樣的方法,把那血腥味完完全全驅走,被從後抱住的章琳在文華回到床上後,也從來嗅不到這有時令自己犯嘔心的腥。
瞞着自己,如此一來,就像是可以拖延更多時間了。
但也知道一旦真相被揭開,傷口或許不會是血淋淋的,但一定是那種會反覆刺癢,發炎,癒合也鐵定會留疤的傷。
見文華遲遲沒有歸家,也大概猜到事情實在棘手,沒有文華下廚,實在肚子餓的章琳拿起在書桌上的手機,按下那許久沒有打開過的粉紅鍵,叫了一份自己以往常叫的外賣,可怎麼也嚐不出昔日的那份味道。心裏積積存存,全是覺得還是文華做的肉末蒸蛋好吃。可惜惦記着,繼他今天打來約自己到文化廣場但又失約的電話,也只等來了一則他今晚不歸家,要陪着安樂的訊號。
是怕的,卻又能怎樣。
比起擔心明天美國那邊,公布對虛擬貨幣的管制政策又增加了多少條,文華的日子,已經以分秒計算着,她怕,怕現在這一刻見不到,下一刻,就是在冰冰冷冷的太平間。
無眠的晚上,想得特別特別多。
由過往的點點滴滴,芝士蛋糕的禍,清晨的那個額吻,到初次離別之時,入了閘才轉身落下的淚花,想到了如今。
其實最後結果,也不過是死路一條。牢獄之災,葉浩天這每一次對自己的諫言,透露着的,除了冒昧的直覺,也少不了一些確實的證據。與其在鐵牢裏耗廢着餘下的半生,隨他西去的想法在思緒中的佔比越來越大,快將淹沒那些什麼請律師替自己打官司的想法。
一整晩沒睡覺,也還是需要她這個大人物回去投行擔大旗的。果不其然,美國證監會那邊下了狠手,收緊對虛擬貨幣的交易管制,無疑地重創了全球的經濟市場,想必待七個小時後,倫敦那邊開市,情況也不會好到哪裏去。
整隊人都在自己房間,聽着自己的發落,強忍倦意的章琳唯有逼着自己清醒,叫他們多套資金做對沖的準備。
電話鈴聲突然地響起,在章琳叫他們整隊人回去工作的瞬間,坐在前面的Raymond余光中瞟到了,屏幕上顯着的名字,是簡單乾脆的老公二字。
待所有人都走光了,才敢接電話。
但怎麼才一日沒見,聲音卻變得更加沙啞了,還帶着詭異的腔調。
文華一開口便是問到他們的錢,也算是在這跌了千多點的災況中,不幸中的大幸。大環境的各種負面因素下,這批錢短期之內是肯定不能入市的,金額如此龐大,找地方藏起來也成問題。
「你說真的?」
這是章琳對文華說出的那句”挖個洞把錢藏起來”後,唯一能給出的反應。
「你…你作主吧,反正現時的市況來看,唯一能說的是,比90年代的日本泡沫經濟爆破好一點」
掛了電話,也只能看着屏幕上的紅線,煎熬的撐到收市。
走到樓臺上,居高臨下地看着樓下愁雲慘霧,垂頭喪氣的同事們,報告着跌破了二萬三的慘況。樓下的人們看着站在上面的莎拉,也不解為何她仍有心情能笑得出。
只要夠貪,仗怎會打不贏。鼓舞着士氣,就算已經對一捆一捆的鈔票,生出了幾分麻木,但仍是說着自己真的很喜歡,很喜歡錢。
也只要足夠喜歡錢,錢就會很快回到自己囊中。
把夾萬裏面的錢全都搬上車,來到文華約好了自己的荒地。天黑得極快,明明在中環開車走的時候還是有着一片夕陽,到了上水的時候,就只有無盡的寂黑和荒涼。
零單隻影的背影,喘着大氣把車尾箱一疊疊,用保鮮紙包裹着的錢鈔,陸陸續續地往那深淵拋,鈔磚堆得越來越高,章琳內心的那股想法也終究藏不住。
她說,不如就這樣拿着錢,離開香港。
他們餘下的日子已經不多了。
決定了,要隨着文華遠去。既然上天給予了這麼殘酷的命運,那麼是時候要把這命運的終結放回自己手上了。
可老蠍子,至死也只會繼續在毒害四周,一直執着的遊戲還沒結束,說要走就走,也實在不乎他有始有終的性格。
說了繼續,就要繼續,章琳又能作什麼反抗,反正死期也都不遠了,聽着他對自己的叮嚀,失聲的笑了笑,過後的是百般無奈。
「快來把剩下的錢堆完吧,手腳利索點,我們早點回家吃飯,吃完飯打開電視看看特別節目吧」
「什麼特別節目」
「吃完飯你不就知道了?先把這堆錢拋下去,我待會兒打完電話回來再填坑」
把一身的泥塵通通洗去,待章琳步出洗手間的一𣊬間,小炒的飯餸香已經由廚房,飄至她的面前。吹乾頭髮,乖乖的坐在飯桌旁,等着文華把那剩下的魚片芽菜炒完。
文華問到時間,章琳也理所當然地回了話,不過他最後漫不經心接上的一句,也使章琳心中投下了幾顆名叫懷疑的碎石。
飯吃到一半,葉浩天的來電更是使碎石的重量越來越沉。
自己面前的丈夫,竟然真的瘋魔得在丁若寧的駕駛座下埋了炸彈,這感覺,是一種不可理喻,雖親密但也有着點無法理解的疏離。好好地,怎麼要像以往福田般,瘋得徹底。
不過幸好,那邊把話聽進了耳,選擇了藍色。
是沒鬧出人命,但夜半三更躺在床上,合上眼睛之際,腦中閃過一個暗黑的想法。
如果,丁若寧真死了,倒不是有多一個人陪葬嗎?
算了算了,又不是多大的仇恨,反正最後該完的,都會完。
文華把章琳的鬧鐘關了,日上三竿,模模糊糊的走到廚房,用蓋子蓋着的早餐,上面還有一張着墨的紙條。
字跡固然是文華的,是說自己在倉庫,叫看到紙條的章琳收市下班後去赴這約。
可文華對章琳這絕不及防的到來,實在驚喜又驚訝。看了看掛在門口處的時鐘,才不過十一點多,心中不禁生疑,今天香港股市不是正常運轉着嗎?這麼忍心拋下剛被重創過後的一整間投行,想必是在看到紙條後便趕來了。
鎖匙就只有文華和阿銘有,就是那個帶着頭巾的手下。
擦去嘴角剩下的那一點褐色血跡,直至看不出一點印記,才給章琳開了門。
把架子上的那一箱一箱指了給章琳看,趁她正估量着貨架上的那堆箱子總計有着多少公斤之時,文華拉起她的手,把剛被自己捂熱了的鎖匙放在了她的手心。
小聲嘀咕着自己已經叫阿銘他們趁着毒品調查科這混亂之際,快快手這九十幾公斤的貨在這十天內全部散出去,怕的就是自己也許撐不過這十天了。
把鎖匙交給她,就代表着這裏以後由章琳作主了。貨出不出,何時出,決定大權也在章琳手中,要記掛的事也一併說出來了,把貨全都散完後,要拿一成的錢分給那些手下,不夠的就兩成,總之要他們盡快離開香港,去泰國也好越南也好,藏得就藏,之後便是像自己平常做的那樣般,挖個洞把那些錢埋起來,還要記緊放下定位器。
看着文華近來精神斗數的模樣,也明白他也許是迴光返照,用最後清醒着的時間交代更多的事。
可文華不知道的是,他的死期一到,她也會跟着他走。但為了不揭穿自己一直掩着掖着的決定,離開香港這想法注定是勸喻無效,刻在骨血裏的信念就是留守在這裏,把這場仗都打完。既是這樣,章琳也唯有假意地瞞騙他,哽咽着應下文華這將死之人卑微的請求。
文華又叫她多陪自己一下,說是半小時後,會有一個驚天的好消息。滿心憂愁,被文華又推又拉的牽到那一張布沙發,雖然同坐左一張沙發的確是很擁擠,但距離剛好的感覺,也不會逼出一絲的難受。
「又是你啊,小貓」
聽到文華提到貓這個字,本來在放空的章琳也𣊬間把丟了的三魂六魄趕回來,定睛一看,眼前是那一隻看起來有點熟悉的黑貓,還不慌不忙地朝自己打着哈欠。
文華倒是熟練地和黑貓打着招呼,對着走到腳旁的牠伸出了友善的右手,黑貓也不怕人,直接就把爪子放了上這粗糙的手,惹得一旁的章琳連手機也都放下不看了,就注視着眼前的這隻多次出現,但有來歷不明的黑貓。
「牠在這裏幾天了,也不知道是從哪裏鑽進來的,窗啊門啊明明都關緊的」
沒待文華介紹完這貓的出現,小黑貓就已經自然得很,跳上了文華的大腿。文華一個粗漢,沒什麼何怕的,倒是坐在隔壁一向怕貓的章琳,被這突如其來的閃現嚇了一跳。
黑貓也許是見多了文華,待在他腿上不夠一兩秒,就移到了章琳的腿上。
「這貓和牠混熟了之後,還挺乖的,不咬人的,先別怕」
本想着這貓也會如剛才一樣,停留一兩秒,嗅了嗅自己身上的味道便會自討沒趣地離開,可惜情況是有點事與願違,不僅沒離開,一雙前爪先是按了按章琳的小腹,還湊近地嗅了幾下,像是有什麼味道吸引着牠般,最後是直接在章琳腿上睡着了。
「牠還挺喜歡你的,也好,我走了之後,有這小傢伙可以陪着你了」文華擼着小貓的毛,語氣裏沒有一絲要離開的不捨,只有對着章琳那獨有,一如既往的溫柔。
「我怕貓,你走了之後,我就把這貓送走啦」
腿上的小黑貓聽到這句彷彿是靈性使然,猛然在章琳腿間坐了起來,不停地往章琳身上蹭,也令章琳那件黑色大衣沾上了許多的貓毛。
忽然一種熟悉的感覺,章琳好像也不再這麼怕眼前的這隻黑貓,輕輕拍着黑貓的背,安撫着這看起來有點焦躁的小貓。
這被親近的感覺,像是那黑白照片中,那素未謀面的小生命在喊自己作媽媽。
「你現在看起來怎麼像怕貓的人,把牠帶回去吧,頂多我一天沒死,鏟貓砂的就是我」
「你說的,待會兒就去買貓砂和小廁所,對了,差不多半小時了,什麼好消息」
「關於安樂的」
「什麼?」
「我已經安排了安樂送十公斤的貨」
氣氛一下就如被冰封了般,她在質疑。
質疑文華不是把安樂當家人嗎?面對章琳的質問,為了不捅破自己那名叫張強的處心積慮,唯有繼續編織出一個謊言,瞞天過海。
假設就是假設,章琳怎麼捨得出賣文華。懷中的小貓在這段短短的爭吵中,似乎往章琳貼得更緊了。
再次邀了安樂入局,就如同常提及的蠍子和青蛙的故事,水能載舟亦能覆舟,又該如何猜料安樂會不會嗅到什麼味,把正在過河的毒蠍子,一腳踢落河裏,落得一個橫屍溪澗的下場。明知一旦掉下河就會淹死,文華還是選擇要和青蛙共赴黃泉。
如今就像一個潘朵拉盒子,越來越多的死人湧現,她是慌的,是怕的,雖則其實自己和文華最後也會一同長眠於泥下,但看着越來越多的人受害,章琳內心終究是不忍卒睹如今這以枯骨堆砌的罪惡。
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
她也沒想到,一番勸喻,換來的是文華衝着自己的大吼。
心疼文華的執迷不悟,但也無可奈何。
至少,反正都預備了,就看那氯化鉀到底何時會派上用場。
懷中的小貓被嚇走了,也不知道跑哪裏去了。
這場賭局,最終也在電話傳來的那記槍聲的終結下,分清了輸贏。但也萬幸,安樂沒中槍,正好是文華的預料之中。
驅車回家的過程中,文華的面色越發蒼白,車子穿梭在小道裏,相對而言車速也比較平穩,章琳這是上一秒看着路面,下一秒便轉過頭看着身旁的他,重複也不知道有多少次。
他還在強撐,明明下車的一刻,血已經止不住湧上喉嚨,微弱燈光照映着的行人道滿是腥銹味。
他今早說得對,這真的就只是迴光返照。
前來對質的林可兒也被這樣的一幕嚇到了,過後已經不見了身影。
死亡的來臨也真的是有特別氛圍的,就是壓抑的感覺徘徊在四周。辛辛苦苦終於上到樓,回到家把文華扶在床上,他的唇邊已經在蒼白之間帶着一點紫色,她也明瞭,就是今晚了。
他依舊裝作沒事,叫章琳把那本未看完的那本《The rebel》遞到他手上,似是想趕在最後的時間裏,把這透過各種形式的反抗以實現平等的哲學問題,在腦海中好好的闡明。
換了身素雅點的常服,坐在床沿,聽着文華猶像在迫使着胸腔的最後一道力氣才能說出的話。
聲音很輕,他說了三遍,想吃芝士蛋糕。
他想試試章琳以往常吃的那份蛋糕,倒不是因為喜歡,是因為以前章琳都會在自己面前吝嗇着,也想嚐嚐為何章琳以往都這麼喜歡這看起來平平無奇的蛋糕。
那眼眶裏打轉着的淚光,是將死之人,對愛人的殷殷期盼。
明明是雨季,但天清氣朗,一路上也沒有感受到一絲的潮濕,彷彿連上帝也是在為毒梟的離世作慶典的準備。也是的,區區一個為害社會的毒皇文華,又不像是那警惡懲奸的葉浩天,人世間又怎會可惜文華的即將隕落呢?爭相唾棄還差不多。
可生死就真的只在一瞬間,合上了眼睛,就終結了一生的旅途。
她帶着芝士蛋糕回來之際,他已經吃不到了。
他掀開了被子,坐到了以往,第一次上來這個家所坐着的沙發,手捧着那本淺黃色的書,就像是睡着般,坐着的姿勢依舊是保持得自然,安詳得一絲不適也沒有
忍着那快將湧出的淚水走近一看,旁邊還放着一紙顫抖的筆跡。
“若然你看到了這行字,每讀一次,就等於我又多活了一次”
靜默中那一絲突然的微弱貓叫聲劃破長空,也分散了章琳沉浸在死亡的黑色中那份情緒。
是小黑貓。
「你怎麼又來了?」
章琳壯着膽子,下蹲着,輕輕順着小貓的毛。
小貓倒是沒有定睛看着章琳,而是仰着頭,環顧着四周。
章琳跟着小貓的腳步,重新走回了文華的身邊,原來他也已經在漸漸變冷了。
小貓在舔舐着這冰冷的手心,完全是一幅手足無措的樣子,一時站到左邊,一時又跳過文華的腰間,輕輕咬着那當初留下牙印的地方,似乎想要喚醒沉睡的巨人。
原來是來做告別的啊。
面對這注定的死亡,雖然猝不及防,但也早已預備。
翻出一直藏於衣櫃的黑色手提箱,就是那一瓶瓶氯化鉀。
513,718。
拿起那針管和那瓶致死的高濃度溶液,繞回已無溫度的文華身旁。
顫抖着的朱唇落在失去溫度的臉頰,一向不喜歡他面頰上的鬍鬚,但都已經是最後一別了,計較這些,不過是兒戲。
把冷氣下調到最低的16°C,就算死了,兩三日後被發現,也要留個體面。
和Kevin在那倉猝的半年裏相戀的時候,他作為醫科生,在此刻看起來,最大的貢獻就是教會了章琳怎樣分動脈和靜脈。
躺臥在一旁的長沙發,冰涼的針管穿過手臂,及後是一陣酸爽的感覺由手臂蔓延開。
氯化鉀的功能就是令心跳在秒速之際停頓,在徹底陷入黑暗之前,用力掙扎着,幸好最後一眼,映入眼簾的,依舊是那形似睡着的他。
人生的每一分每一秒,此時此刻都像是電影般,在腦海中綻放着煙花。
在這一堆的片段中,最多的不是紅紅綠綠的線條,佔最多的,是文華。
把簡短而精彩的一生放映過後,一切的愛恨浮雲又回歸了寂靜。
不僅漆黑,靜得讓人心慌的隧道盡頭,終於傳來一把微弱的呼喚聲。
是在呼喚着章琳的名字,越來越近的聲音,還兼帶着光來了。
是一大一小的身影,隨着距離越來越近,也看清了兩人的容貌。
是文華,和那在夢中梳着兩個丸子的小女孩。
「走吧」
何以見得這是死亡,這不過是他們靈魂的團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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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晨警方接報,報稱中環一所酒店的服務式住宅單位內傳出異味。警方及消防到場破門,發現兩名死者。兩名死者分別為香港政府特赦的毒梟 文華 及其妻 章琳。警方將此案列作屍體發現案及自殺案處理,正調查事件經過及死者死因。」
華宴落幕,交纏的命運,終於這章節畫上句號。
抑或是逗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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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得其所 憶記化作玉麈 霜白倔綻毋忘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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𝐄𝐧𝐝…/𝐓𝐛𝐜?
彩蛋是未解謎團,歡迎打開潘朵拉的盒子。